他不曾知道他的母亲是多么难以取悦。

明明曾经不用费心便能得到的关怀笑脸，如今却难得一见。

短短月余，他看尽了所谓人情冷暖。

他笑脸相迎，母亲说他装腔作势、不怀好意；他处处忍让，母亲说他不敬父母、态度冷硬；他关怀备至，母亲说他卑躬屈膝、别有用心；他不闻不问，母亲说他自私自利、冷血无情。

我笑了笑，这酒酿丸子咸淡合适。

「妈和妈真的不一样，」

他再饮一杯。

岳母要来的时候，他被母亲折磨到几近崩溃的心中，似乎存了些不良的幻想。

甚至盼望着双方能够撕破脸，打一个两败俱伤。那样他就可以心平气和的同我说，看，所有父母都是这样。

「岳母一直夸我能够护着你，为你着想。还说做媳妇的就应该对婆婆恭恭敬敬、尽量忍让，临走时给了钱，说是贴补生计，买些换季衣裳。」

后来那笔钱被他母亲拿走，换成了高档按摩椅。

我自然知道，生儿子的母亲和生女儿的母亲原本就不一样。

排骨炖的软烂馨香，何先生手艺的确见长。

他亦不知道每个月居然有如此巨额的开销。

肉鱼蛋奶、荤素搭配，孩子的日用穿戴、书本学费，母亲的保健品，父亲的医药费，短短几日他已经捉襟见肘。

「那天我被扣在了超市，」

结账时翻遍了所有的付款方式，还是差了个零头，他拿着手机犹豫再三没肯跟我张口。

他没说母亲因为没吃到心仪的大餐，如何的对他讽刺挖苦埋怨。

「那时候我一直在想，没给你生活费的那几年，你都靠什么养家糊口，直到你的编辑发讯息催稿。」

他计算着我账单上的一笔笔收入，一行行支出，才清楚他对这个家的付出只是聊胜于无。

「我以为写东西很简单，甚至认认真真的看了许多你的存稿，还特意研究了提纲范例，为了码一篇稿子，熬了几个通宵。」

被拒签时，他才明白有些事只是看着容易。

我夹了筷子香菇油菜，做难做的好吃的，永远是最简单的食材。

30.

听他絮絮叨叨的讲着这些，心里却丝毫没有报复的快感。

或许如今我想要的，已经不是他的深情和内疚，一月之前的日子，于如今的我而言，或许已成过眼云烟。

端起瓶子再想倒时，我按住了他的手。

「你喝你的酒，别伤了我的身子。」

他一笑，目中苦涩尽显，

「青青，你恨我吗？恨她吗？」

我认真的想了想，其实是不恨的。这些年我过的并没有如他这样艰苦。

除了刚结婚时闹了几次。搬出来后，过平静的生活，做喜欢的工作，陪着爱的人。

也许女人更容易适应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若说有什么难以忍受的，更多的是来自我与他母亲发生争执时，他永远偏心的立场和对我的不信任。

这一点点的失望，将我所有的感情慢慢耗尽。

「可不可以，不离婚？我妈已经回家了，她再不会打扰你。」

我慢慢抽回手，他目中的光亮一闪而逝。

我认真的看着他，心里却再没有半点涟漪，

「你可以赶走她，却不能不认她。她只是不喜欢我，但对你总是全心全意。找一个她喜欢的女孩，慢慢爱上她，生活总会过下去。」

「你还爱我吗？」

或许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俗套的问话，而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给他这样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