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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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枪声断断续续地响了四五年,空降兵部队厉兵秣马准备了四五年。有的战士从入伍就进入临战状态,到退伍回家部队还在准备。刚开始战备的时候,部队的气氛很紧张,各连队把猪杀了存款也花了,狠狠地享受了一把,义无反顾的等着上了战场。可一等就是四五年,部队有些疲了,家属们的惊恐情绪也消失了,甚至说起了俏皮话,总部首长就是英明,早知道你们有小金库,这下傻眼了吧!

“钢六连”副连长张爱国认同家属们的看法,他认为部队建设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要靠几代人的努力,都像败家子一样吃干花净,早晚把解放军搞成叫花子部队。

三年多的时间,张爱国按照他的计划取得了两个大丰收。第一是他与王秀娟的感情已经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只是谈并没有实际行动,他们都在事业发展的冲刺阶段,暂时不会结婚。第二是他从排级干部提升到连级干部,虽然是副连级但通称连级。

张爱国发愤图强其实还有两个不能说的想法,他想当梁伟军的上级,更想让郑燕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他还在给郑燕写信,不过密度大为降低时间也不固定,一般情况下有了喜事才写,报喜不报忧。比如我参加比武夺冠了,立三等功了等等,信一式两份分别署名梁伟军同志和郑燕同志。郑燕的回信仍旧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感**彩。张爱国把信拿给王秀娟看,以证明他和郑燕已经是黄河与尼罗河,目的地不同永远搭不上关系。但王秀娟从来不看,说我相信郑燕的眼光,你不要总拿信来威胁我,还有一个排的预备队供本姑娘选择,你应该有点危机感。梁伟军的回信就精彩多了,喜笑怒骂皆在其中,有谆谆教诲;有善意批评;有恶意讥讽;有言语威胁,还有对某个战术问题的坚决驳斥。有时他们以一个星期四、五封信的密度展开辩论。但每次都是张爱国甘拜下风,回信说,学员梁伟军同志,本排长(后来改成副连长)手头工作一大摊,没时间也没精力与你论战,留待你学成归队在我部任职时再一一讨论云云。

梁伟军三年多时间取得两个战役的胜利。第一在完成学习任务的基础上把中外军事名著系统地学习了一遍。战术指挥、合同战术、机关作业等等课目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尤其在战术、战法方面,同系学员望其项背,沙盘推演、图上演习只要是玩战术,只有教员们才是他的对手。梁伟军又多了一个外号“小战术思想家”,之所以冠以“小”字一是因为他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战术思想,二是他的年龄小。第二个战役是捅破了感情这层窗户纸,称呼已经改成单字,分别是“军”和“燕”,进一步发展一下就可以打结婚报告了。

梁伟军入校第一年就有了一个袖珍收音机,半个砖头大小,放寒假时顺老爷子的。很早之前,他就想买一个,无奈囊中羞涩,想与张爱国合买一个,但因为分配收听时间产生争执。张爱国提议周一三五收音机归二班,二四六归十一班,周日轮流听一天。梁伟军坚持,早晚归十一班其余时间给二班。部队训练紧张只有早晚才有时间听听收音机,张爱国自然不同意,认为梁伟军利己思想严重,这件事儿就这么撂下了。其实,梁伟军只听早晚两次新闻连播,对其他节目根本没有兴趣。若干年后,社会已经进入视频时代,他仍保持着早晚听新闻的习惯。

最近,梁伟军听到风声,空降兵可能要上去。从此他多了个习惯,听完新闻、看过报纸,就把学员梁伟军的思维暂时转换成国防部长的思维,在地图上排兵布阵过干瘾。一张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由新到旧,被翻的卷了边,起了毛,磨出了洞,他脑子里就有了一张精确的地图。

星期天早上,梁伟军趴在桌子上听新闻,听到地名就叉开手指量一下距离摆上个火柴盒。时间不长,桌面上摆满“高地”、“山头”。杨明杰帮厨回来,取笑说:“小战术思想家,又研究上了,这是哪儿?”

“L山!”

“这儿呢?”

“Z山!”

“我们部队要上去了,大概是这个方向。” 杨明杰指指L山,叹了口气:“还有三个月才能毕业,我赶不上了。”

梁伟军随口说:“你可以申请参战,战后再来完成学业……”

“还说呢,上次跟着你写申请打电报的胡闹一通,差点挨处分。”杨明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梁伟军耳边说:“罗小宁他们部队也要上去,这小子坐不住了,准备给院领导写**……”

“他们部队也要上去?等等!”梁伟军跳起来,把近一个星期的军报、军区小报翻了一通,粗粗一算竟然有七八支驻地在北方的部队向南方集结,又有七八支部队返回驻地。

南边山高林密大部队不宜展开,不可能有大动作。梁伟军想到部队的频繁调动,在桌上猛击一掌说:“轮战,这是车轮战!”

“又发疯,履带战也轮不上我们!”杨明杰弯腰拣起蹦到地上的茶缸,发现梁伟军已经不见了。

老部队战备三四年,估计这次肯定会有所动作。梁伟军心里像猫抓似的,找到一位熟识的干事塞上一包好烟,央求了半天,借口给女朋友打电话,支开干事把电话挂到“钢六连”。

“喂,钢六连吗?我是司令部啊!”梁伟军故意说的含糊不清。

电话那头传来清晰洪亮的声音:“首长好,我是副连长张爱国!”

梁伟军忍住笑说:“请你们连长讲话。”

“报告首长,连长去检查战备工作,我在值班。”

“嗯,是这样啊,你们战备工作怎么样了?”

“首长,我连已做好一切准……”电话那头的声音迟疑起来:“首长您是?”

梁伟军喂喂地喊了几声,嘟囔了句,电话怎么回事,让通讯部门查一下线路。说完,赶紧挂了电话。

张爱国狐疑地放下电话,想了想拿起听筒问:“我是钢六连,刚才的电话是哪里打来的?”

“南京高级陆军学校。”

“谢谢!”张爱国放下电话,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恶狠狠地骂道:“好你个梁毛毛,骗我叫了四声首长!”

梁伟军抱着一叠白纸回到宿舍摊在桌上,把食指填进嘴里“嘎嘣”咬了口子,唰唰唰写下几个大字“申请参战!梁伟军”,想想觉得气势不够,又在另一张白纸上重写“誓死请求参战!梁伟军”。

杨明杰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扒着梁伟军的肩膀问:“同志哥,打听到可靠消息了?”

“是啊,要不然我会写**?”

罗小宁凑过来拿走两张纸说:“你的字太丑了,我帮你重写一份。”说完,真的把手指咬破了。

杨明杰连忙喊:“小宁,我们部队也要上去,顺便帮我写一份!”

“什么思想,**有代写的吗?”罗小宁头也不抬。梁伟军嘿嘿地笑:“杨明杰,你这个傻蛋,小宁是给他自己写**!”

“那我也写。”杨明杰又抢走两张白纸。梁伟军恼了:“两个强盗,自己不会去买!”,连忙把剩下的白纸锁进抽屉。

参战部队的学员本来就按捺不住参战的欲望,梁伟军一天一封**的这么一折腾,学员们纷纷紧跟。先是一个宿舍,接着是一个区队,闹到最后,通过全国高考入学的学员队也跟着起哄,给学校领导写**要求上前线。学校上下沸沸扬扬,不知情的还以为学员们即将参战。

学校领导火了,在全校大会上骂:“谁他娘的再胡闹,取消学籍回老部队折腾去!”

梁伟军心说,军官可以慢慢争取,但一生中能遇到几次这样的机会。他把首长的警告当成耳旁风,照样一天一封**。区队长提醒说,梁伟军同志,校首长数次提醒,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梁伟军装傻,说是啊,我天天都在认真学习。区队长气得直咬牙,心说,这都快半个月了,你手上的伤口还没好,糊弄鬼哪,要不是有纪律,我把你刚填进信箱的**拿出来,看你说什么!

区队长把梁伟军的情况向学校做了汇报。校领导也有些为难,不能因为写**就取消他的学籍,但看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估计不给个处分降降温,说不定他又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研究梁伟军处分决定的党委会上,侦察指挥系主任发言说:“通过学校组织的历次演习,以及梁伟军对战役发展的推断,我发现梁伟军是一个很有战争意识,很有战术思想的学员,是棵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而且在课余时间,他通读中外军事理论名著,写了十几本读书笔记……”

校长敲敲桌子,提醒说:“你想说什么?梁伟军的表现我们有目共睹,包括他反面行为。”

系主任建议说:“在学校背上处分的学员,回部队后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我们是不是先给他的老部队打个电话?”

“也好,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政委看着校长说:“心情可以理解,做法欠考虑,你看呢?”

校长说:“好吧!还有两个多月这批学员就毕业了,但愿梁伟军别背着处分回去。”

魏峰担任团长的命令宣布不久,就接到准备开赴战区的命令。熟悉部队、制定作战计划、针对性训练、后勤保障,把他忙得一塌糊涂。接到学校首长的电话,他怒不可遏地给梁伟军打电话,张嘴就骂,说你老老实实在学校给我待着,想上去拿到“优秀学员”的证书再说。再听说你捣乱,你就做好养猪的准备,只要我还当团长,你就别想摸枪。

梁伟军灰溜溜地找学校首长承认错误,等手指的伤口愈合还请区队长看了看。

毕业考试转眼即到,梁伟军平均成绩92分,论文答辩更是搏得满堂彩。推荐上学的学员本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原则不用等分配,梁伟军拿了毕业证,心急火燎地去火车站。罗小宁、杨明杰拉着他要吃顿散伙饭,他把手一摆,没时间,南边等着我呢,再见!说完,拔腿就跑。

火车奔驰了一夜,梁伟军心情极度亢奋瞪着眼坐了一夜,下了火车提着行李直奔团部。

梁伟军在魏峰办公室门外斟酌了半天用词,推开门立正敬礼报告:“团长同志,原“钢六连”十一班班长梁伟军军校毕业,前来报到,请指示!”

魏峰穿一身非制式迷彩服,桌上摆着钢盔、**,望远镜,椅子后面有一台步谈机,墙上着战区地图。他看着目不斜视的梁伟军,一言不发。梁伟军微微侧目,眼神和他的眼神碰了一下,赶紧滑开。

魏峰笑道:“梁伟军,军校毕业应该去干部股报到,这是常识性,你跑到团长办公室来,想请我亲自给你分配工作?”

梁伟军的大脑飞速运转,现在是操课时间,如果说来看望首长肯定不行。如果说来请战也不行,他还没分配单位,打听战况更是不行,明显地违反纪律。

“怎么不说话啊?”魏峰笑吟吟地问。

梁伟军急中生智弯腰打开行李,拿出几本书放到桌上说:“报告团长,我……来还书。”

“看完了?”

“看完了,心得体会也写了,你说过不错!”

“那好书我留下,还有事吗?”魏峰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梁伟军急出一头汗,吞吞吐吐地说:“团长,我……想……参战!”

“什么?大点声!”

梁伟军提高嗓门说:“我想参战!”

“拿来!”魏峰伸出一只手。梁伟军连忙解释:“团长,我成绩平均92分全班第一,只是因为……由于……”

“那一切免谈,去报到吧!”魏峰摆摆手。

梁伟军垂头丧气地报了到,回到“钢六连”,张爱国迎出来当胸一拳说:“这是你骗我叫首长的代价。”

“君子动口不动手!”梁伟军不吐脏字的骂了张爱国一句,规规矩矩地给杜怀诚敬礼:“连长,我回来了。”

杜怀诚也是当胸一拳:“小兵长成小伙子了,回来正是时候!”

梁伟军纳闷地问:“什么意思?”

指导员笑着说:“干部股通知,你暂不担任具体职务。”

梁伟军听得一头雾水,张爱国阴阳怪气地解释说:“不明白啊?军里抽调侦察骨干组成侦察大队准备上去,不给你分配工作,说明你极有可能占了一个名额。顺便通知你,我和连长刚把工作交接完毕。”

梁伟军揶揄说:“你的名额不是走后门搞来的吧?”

梁伟军没有具体工作,想回十一班住。杜怀诚不同意在连部加了张床,说咱连就你是科班出身,住在一起有个什么情况也好听听你的意见。张爱国揶揄说,就是,没有具体工作,不是没有工作,给我们当个参谋也好嘛。

晚上,张爱国掏腰包搞了点酒菜给梁伟军接风。指导员觉得不好意思,也想掏钱凑个份子。张爱国大大咧咧地说:“我就要上去了,留着钱也没用,你还要养家别掏了,梁伟军必须要掏钱。”

“我掏钱你请客,这叫那门子接风宴,要请我改日请,但今天必须吃好!”梁伟军跳起来抱住张爱国,从他口袋中掏出一张大团结喊:“通讯员,再去买只烧鸡,本参谋最爱吃烧鸡!”

这顿酒梁伟军喝得畅快淋漓,很有些义无反顾的劲头。临睡前,杜怀诚悄悄对梁伟军说,这次参战的干部、战士都是重点培养对象,关键是要取得实战经验,明白吗,实战经验!

梁伟军明白杜怀诚说的是什么意思,重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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