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和我睡在一起的那晚，泪水浸透了半个枕头。

“陆晋，你为什么弄丢了我？”我娘说我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可我这么大个人怎么可能？

“欢欢，过去是我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去你喜欢的西湖好吗？”

“可是西湖我已经和沈大哥看过了，西湖醋鱼我也尝了。”

“没事，那我们去别的地方，天大地大，总有欢欢喜欢的地方。”

陆晋说干就干，简单收拾了行李第二天便要带我启程开始全新的生活。

我坐在马车里，内心有小小的雀跃，陆晋见我开心他更高兴，捧着我的脸狠狠地吻我。

在城门口，马车被拦下。

“将军，是公主的人。”

29

陆晋把我留下，独自出去了。

“阿晋，你这是要去哪？”

“公主有何贵干？”

“听说你府上最近来了个女人？”

“楠月，你找人监视我？”

我掀开帘子悄悄张望，一辆奢华的马车横在路中央挡住去路，有个浓妆华服的女人就站在马车前。

她发现了我，转脸来看，瞳孔瞬间紧缩起来，就像看到了鬼一样。

守城士兵和百姓黑压压跪了一地。

公主哆哆嗦嗦指着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突然有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冲了出来，她娘吓得一声惊呼，“灵犀，别去！”

一阵天旋地转，两只耳朵里嗡嗡作响。

公主、宝钗、嬷嬷、小猪荷包、成亲、灵犀、摇篮、陆晋！

一大堆久违的记忆片段火山喷发，塞的我头痛欲裂，捂着头尖叫了起来。

血肉模糊的亲骨肉，死不瞑目的嬷嬷，被辱惨死的宝钗姐姐，还有那无数个把我压在身下的恩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吐了个昏天暗地。

陆晋冲到我身边扶住我的肩膀，“欢欢，你怎么了？”

半晌过后，我抬起低垂的头，冷冷看着他：“陆晋，原来是你！”

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30.

“把你的手拿开，别碰我。”我沦落到今天都是拜他所赐！

我狠狠推开他，下了马车走到楠月面前。

“严欢！”楠月咬牙切齿恨不得活吞了我，“你阴魂不散居然又回来缠着阿晋,你……”

啪！

不等她说完，我的手比脑子快，一个巴掌抡圆了扇过去。

“贱人，你敢打我？”我力气之大，楠月的步摇都被甩飞了出去。

我反手又一个耳光抡上去，“打你还要选黄道吉日吗？”

楠月抬手要还手，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抽出陆晋的佩剑狠狠挥了上去。

她用护甲划了我的脸，我用佩剑划了她的脸。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来人啊！把这个贱人拖下去，杖毙！”楠月捂住血流如注的脸。

“谁敢动我夫人，就要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陆晋挡在我身前。

“陆晋，我全都想起来了，是楠月调虎离山，趁你不在家的时候抓走了我。”

“她嫉妒我怀了身孕，给我灌落胎药，我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女儿和儿子惨死在我眼前！”

陆晋浑身颤抖，“楠月，是真的吗？”

“阿晋，我没有，她一向看我不顺眼，污蔑我！”

“是你的人亲口承认的，你杀死我的孩子还不解恨，居然卖我去青楼做妓！”楠月把自己经历过的噩梦都加诸在我身上。

可怜我爹一世清明，如果他知道自己如珠如宝的女儿在妓院里任人糟蹋该是何等心痛！

“陆晋，你知道我是从青楼被救出来的是吧？那你现在知道是谁送我去的了？”

我好恨楠月这个毒妇，挥起佩剑朝她砍去，陆晋一把拦住了我。

“陆晋！我们的两个骨肉还有我爹、宝钗和嬷嬷，她欠我五条人命！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仇人就在眼前，难道你舍不得你的小公主吗？”我气得要哭了。

“阿晋，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你救救我！”楠月披头散发满脸是血拉着陆晋的裤腿苦苦哀求。

陆晋抢过了我手里滴血的佩剑。

我泪流满面朝他喊着：“陆晋，你今天敢护她，我们就此恩断义绝！”

陆晋没有理我，走过去蹲在楠月面前，深深地看着她。

“阿晋，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

“楠月，我真后悔当初救你回来，你这么恶毒的人就活该在地狱里。”楠月的笑容僵在脸上。

陆晋手起刀落，当即斩断了楠月的两只手，她倒在血泊里满地翻滚。

“我不杀你不是对你有情，而是要让你接受应有的惩罚。”

陆晋告了御状，皇上亲审，公主犯法与庶民同罪，楠月百般狡辩可是人证物证都被陆晋找来她无从抵赖。

楠月被褫夺了公主的封号，流放蛮荒。

我找了30个浑身恶臭流脓的乞丐送公主上路，押送她的官兵被我买通，对她的呼救置之不理，公主到底是金枝玉叶受不得委屈，才伺候了几个乞丐就咬舌自尽了。

我记起了所有被尘封的往事，每天夜里都梦到自己在红袖苑受尽屈辱的日子，后来我不敢睡觉日日守着月亮枯坐到天明。

我无法原谅陆晋，当初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恨他。

陆晋主动请缨去清苦的边关，临走之前他来看我。

“欢欢，我明早就启程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也不知能不能再活着回来。”

我背对着他，把曾经做给一双儿女的小衣服一件件扔进火里烧成灰烬。

“对不起，我一次又一次让你失望难过，是我害了你。”

“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我走，我离开还你一片安宁。陆家所有的地契银票都在这箱子里，你和娘几辈子都衣食无忧。”

“西湖醋鱼这辈子恐怕是不能陪你去吃了…… ”

泪水爬满了我的脸，他悄悄走了，只留下风不安的鼓动着房门。

陆晋留下一封休书，还了我自由之身。

我和娘变卖了家产去了西湖畔安家，陌生的城镇陌生的语言，这里没人认识我们，没人知道我的过去。

沈澈对于我的到来很开心，他帮我开了琴行，对我和娘亲多加照拂。

他曾向我提亲，可被我婉拒了，我被人那样轰轰烈烈的爱过，再不愿跟其他人将就着过活。

我不再提从前，只是守着娘，守着铺子，可每每手下流淌出来的曲子却总还是那首当年的歌。

一年后的除夕夜，我出来放烟花发现院子当中有个包裹。

我打开，里面是许许多多的画，画中人巧笑嫣然全都是我，可那些画都被晕染了，应该是边哭边画的。

画里卷着一份信，确切的说是字条，上面简短几个字：陆晋战死沙场，以身殉国。

还有一个被血染透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荷包，起了毛，上面绣了一只歪歪扭扭的荷兰猪。

搂着包裹我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啊，我们终究还是走散了。

相遇人海，归于人海，我们原以为有一辈子可以挥霍，可最终才发现我们根本来不及说一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