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入夜,江城飘着小雪。
林簪月落了霜雪睫毛轻颤,口中氤氲着白气,将半张白皙的脸掩在毛绒绒的围巾里。
她刚下飞机不久,有些不适应这突然寒冷的天气,僵着粉白的手指,艰难地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刚想看一眼贺晏知发给她的地址,闺蜜张娅静就给她打来电话:“你发什么癫?!”
“辞掉了海市月薪两万的工作,真裸辞啊?”
林簪月握着手机,语气倒是平静:“嗯,早就想辞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老家发展?”
“老家有什么好回的。”
顿了顿,林簪月又说:“我现在到江城了,先不工作,休息一段时间吧。”
“那你住哪?”
“暂时去合约对象那儿住两天,新房子再找。”
她一边拖着行李,一边打着电话,路口转弯偶然回头时,突然看见了一个人。
隔着无数扑簌飞雪,男人长身玉立地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身上的黑色毛呢大衣和灰色围巾上落了几点雪花,黑与白交映,反倒衬得他整个人有如松间明月。
“……”
如果不是事先对这张脸有些印象,林簪月还险些以为是碰到了哪个男模明星……
对方似乎准备打电话,却感应似的抬头。
漆黑幽邃的目光与她仓促交汇,片刻停留,旋即放下手机,沉稳着步子朝她走来。
“先不和你说了,我先挂了。”
没几步路,男人走过了斑马线,颀长的身形站到了她的面前。
林簪月乍然在这见到贺晏知,倒是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来时虽然有提前跟他打招呼,但只告诉对方在家等她。
“来机场送个朋友。”
“那还挺巧的,没想到在这碰见了。”
“嗯。”
因为只有几面之缘,根本不熟,也都不是话多的人,接下来的路程两人皆是沉默走路。
贺晏知是开车来的,上副驾后,林簪月再次从羽绒服里掏出手机。
不过才几分钟,张娅静就已经在用表情包炮轰她了。
指尖蹭去屏幕上的水雾,一行文字赫然入目:
【真的假的?你要跟那个gay老公同居?!!】
“……”
林簪月碍于贺晏知在旁边开车,也不好直接语音回复。
只能用冻僵的手指,艰难地在屏幕上敲字:【首先,我只是在他家暂住两天,和同居是两个概念。】
【其次,他不是我老公,只是婚姻的合约对象。】
张娅静大抵也猜到对方在林簪月身边,也打字回:【那你也不担心???】
林簪月:【担心什么?】
张娅静:【婚内强奸这种事情啊……】
张娅静:【你们不是都领证了吗?你们又只是协议结婚,住一起的话,这事谁说的准。】
张娅静:【万一他不是真gay,或者是个双,到时候真发生了点什么,你们合法合理,上哪儿告去?】
林簪月望着满屏的微信消息,挑了下眉,下意识往驾驶座那边瞥了眼。
彼时正过隧道,贺晏知正专注地开着车,隧道内黑暗,只有盏盏路灯,汽车经过路灯时,橘黄色的灯光在他清冷的侧颜上错落缭绕,光影美感十足。
这样一张清俊绝伦、美得不似凡间所有的脸,似乎很难跟“不道德”“违法犯罪”这类的负面词汇挂上勾……
在对方回过头前,林簪月别开了眼,手指轻轻在屏幕上打字:【不会的。】
人家这姿色,碾压无数男明星,犯不着觊觎她美色。
张娅静:【?】
张娅静:【你跟他很熟?】
林簪月:【不太熟。】
林簪月:【但是合约结婚的这半年,除了元旦那次让我敷衍一下他父母,他从没主动联系过我。】
林簪月:【放心吧,他真的就是个gay,而且还有对象的样子。】
息了屏幕,林簪月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窗外灯光绚烂的江城夜景上。
这事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挺离谱的,别人找结婚对象,千万要调查清楚对方的私人情况,生怕当了同妻。
她倒是好,专门找个gay领证,生怕对方喜欢自己。
也不记得,当初是怎么跟贺晏知冲动领证的。
大概是那段时间工作不顺,家里亲戚频繁介绍她相亲,外婆又突然生病住院的缘故。
每回去医院探望,头发花白的外婆总是拉着她的手说“月月怎么还没谈对象啊?”“一定要找个好归宿”之类的话。
外婆生她母亲时年纪很大了,如今正是个思想老旧的八十岁老太太。
自从她毕业后,逢见面必聊此话题,就连躺在病床上,都念叨着要见到她出嫁结婚,才死得瞑目。
林簪月在林女士身边,当了二十四年的逆女不孝女,但对于年老体衰、头发花白,打小又疼她的外婆,她是半点也逆不起来。
外婆熬过这年的冬天,就八十一岁了,她难不成还能犟到外婆离世吗?
不能。
她做不到。
一个老人家的心愿而已,遂了就遂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思想,她并不强求能改变谁。
-
车开了半小时,林簪月其间差点睡着,直到察觉到车开入了地下车库,她才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睛。
地下车库光线忽明忽暗,车辆缓缓向前移动,而车内空间密闭狭窄,男人身上不知名的淡香混合着空调的温暖,丝丝拂入鼻尖……
她游离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就落到了贺晏知搁在方向盘上的手上。
那手骨节匀称,修长如玉,动作流畅地转着方向盘。
林簪月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手控,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但此时此刻竟在发自内心的觉得——
如果说他的脸是万中无一的绝杀,显然这双手也是。
汽车平稳地停在了车位,贺晏知解开安全带回头。
却不巧捕捉到林簪月盯着这边的方向盘发呆:“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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