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涵末蒙若不嫌弃，我愿以横吹（1）相伴。”

　　这时席上的云勃站起身来，微微向雨涵一礼。赞普甚是惊喜

　　“勃的乐音造诣，连我也自叹不如，有他做你的乐师，是你的荣幸了。”

　　云勃又是一礼

　　“万不敢同赞普并论。”

　　雨涵末蒙大概在宫中也是听闻了云勃的轶事，当下不再推脱，飘然下场。白衣第一舞姬不是浪得虚名，雨涵这下场所踩的步伐轻巧，动作犹如一只彩蝶一般轻盈灵动，已经使得在场很多人发出了赞叹声。顺着雨涵的舞步，云勃将一管玉笛横陈。空灵悠远的乐声涤荡着院中每一个角落，流连着朝外散去。

　　我不禁也有些欣赏得呆了，雨涵的舞步时快时慢，动作之间连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时而腰肢软柔扭摆，时而身形有力停顿，身姿看得人是叹为观止，眼花缭乱。越是才华横溢的舞者，对于音乐的要求就越是精准。有的舞者甚至是闻音而动，随乐起舞。唐朝的横吹还没有笛膜的存在，声音原本略显单薄，但是云勃显然是个中高手，笛音与舞姿契合如同排练了千遍一般，笛音丝毫不为舞动所累，仍然驾驭着整个舞蹈，且气音绵长，层次丰富。不仅如此，随着雨涵的舞动，笛音中间还穿插进了或悲或喜的情绪，让整个舞蹈活色生香。

　　我不禁对这个云勃另眼相看起来。吐蕃对于大唐的态度，虽是臣服，不免是有些嫉恨攀比的。就仿佛是一块被放在笼子里的肥肉一样，看得见，闻得到，吃不着。在这样的状况下，一个大唐来使能够让赞普留人达到半年之久，且能够对赞普的决断略有左右。这样的人，必不是个简单的。看着看着，我仿佛觉得云勃平淡无奇的五官灵动了起来，在夜色灯火中看起来很是鲜活。

　　随着最后一个笛音在夜风中飘然而至，雨涵一个回旋，身子委回了松赞干布的身边。微微气喘的红唇，汗湿后更显白皙幼滑的肌肤还有娇柔无力的身形，看得一干人皆是胸中一动。随即掌声四起。松赞干布星眸暗沉，笑着搂了搂雨涵，然后回头接受着各方马屁。

　　恩，不错的舞蹈，好听的笛子，不过我现在饿了，吃饭第一大。接下来的节目应该就是各种吹嘘赞普的人粉墨登场以及赞普各种虚伪的心中暗爽，口头谦虚云云，无聊之极。我目光落到桌子上摆着的一盆肉，那些油了吧唧的牛羊肉，不管是烤的、煮的、煎的、炸的、红烧的，每日都是那个味道，我总觉得是腻不可支，食多欲呕。今天桌子上这盆肉不知是如何烹调的，闻起来竟然有一股别样的香味，让我食指大动，我顾不得形象，左手一块，右手一条，左右开弓将一盆不少的肉吃了个大半。只觉得这肉肉质精细，劲道十足，加之烧制的时候不知道放了什么香料，实在让我意犹未尽，虽然肚子已经圆溜溜了，嘴和眼睛却依然饥渴不已。

　　吃完了肉，我还喝了半碗羊奶茶，只觉得酒足饭饱，人生几何啊。这时候晚宴似乎也到了高潮，众人酒酣耳热，吐蕃姑娘的歌舞也精彩纷呈。

　　“原来你这么喜欢吃鳄鱼肉。”

　　耳边突然传来了宇文翼的声音，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地靠了过来，哎呀，虽然我知道自己人见人爱，车见车载，你也是不用那么明显地表达你对我的孺慕之情吧。真是的……等等，什么肉？

　　我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只觉得胃里开始抽搐

　　“你……你你，你说这是什么肉？”

　　宇文翼似乎不明白我脸色煞白所谓何来，很淡定地重复了一遍

　　“鳄鱼肉啊，刚才赞普才赏赐了进贡来鳄鱼的南诏使者呢。”

　　宇文翼看着话都没听完就仓皇出逃，飞出了院子的罗菲菲，又一次华丽丽地被雷到了。这女子，怎么能跑得如此之快。

　　我以迅雷不及下雨之势跑到了院子外头，找到了一棵树，十分尽兴地呕吐起来。鳄鱼，谁不知道罗菲菲这也怕那也怕，但最怕的还要数这种没有长毛的冷血动物，爬行动物以及两栖动物，什么蛇啊，壁虎啊，青蛙啊，鳄鱼啊，想到她就浑身汗毛炸起，鸡皮疙瘩满地。更别说吃了。可怜了刚才还在胡吃海塞的我啊，这会儿工夫，将刚才辛勤劳动的果实都献给了大树。

　　步伐不稳地飘回了座位，看见已然回到了自己座位的宇文翼，正在和身旁的人交谈着什么，那人拽着宇文翼为他斟酒，大有讨好之意。宇文翼一边应付着，端起酒杯，一边向我投来关心的目光，我二话不说用解剖一般犀利的眼神将他扫视了一遍，直到他被盯得搓了搓胳膊，我才收回目光，一低头，又看见那盆所剩无几的鳄鱼肉，一阵反胃，我赶紧抬头四面八方地乱瞄。只盼着晚宴快些结束，回了房间多吃两块奶糕。

　　这时其中一个天竺使者站了起来，向松赞干布一礼，道

　　“赞普，此次我们出使吐蕃，还有一事，久闻美多公主美丽大方，温婉可人，天竺二皇子久闻公主美名，希望与公主结为连理。还请赞普成全。”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吐蕃众人都有些担忧地看着松赞干布，谁不知道公主是他平时最为宠爱的人，松赞干布微笑地看着那人，眼中却有一丝危险的光芒涌动着，他左手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右手状似慵懒地搂着雨涵的腰肢。一旁的美多公主表情先是错愕，然后怒气开始聚集，脸色很是不好看。云勃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脸上明摆着此事与他无关的样子。而坐在旁边的那桌人，已然有些坐不住，脸上尽是恼怒地神情，看那一副恨不得将天竺使者生吞活剥的样子，想必是南诏的使者了。我想到刚才让我吐得如此销魂的鳄鱼肉，目前心中实在是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小样儿吧，鳄鱼肉怎么啦，经不住人家嘴快，哈哈。

　　那使者见气氛凝固，却也不慌张，显然是有备而来

　　“为表诚意，此次二皇子命人送来十只天竺玉鼠，呈给赞普。”

　　周围抽气声四起，松赞干布脸上笑意倏地加深了，左手手指在半空中微微一顿，重重敲击下来。他看着天竺使者，许久许久，朗声道

　　“中土有句话，说女大不中留，看来我是要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了，使者先在宫中暂住，这件事情容我们慢慢商议。”

　　“#%……*&;;O%”

　　美多哗的一下站了起来，狠狠丢下一句吐蕃话，冲出了院子。松赞干布狠狠一拍桌子，作势要叫人去抓，一旁的雨涵急忙拉住，娇声安抚。一旁的使者们反应过来后也纷纷劝慰。

　　我低头抿了口奶茶，这个雨涵末蒙真的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谁都以为松赞干布要严惩这个不知进退的妹妹了，大概也只有这个人精看出来他眼中其实并无怒气，不过是做做样子。真的是个知进退，知冷热的美人啊。

　　虽然中间出了点小插曲，但是晚宴还是在松赞干布进退有度地旋斛下圆满落幕。我一心想着要回房间去填饱肚子，也不理会被一群人围着说话，一直示意我等等的宇文翼，埋头急匆匆往回走。慌忙之中我忘记了一件事，来的时候有美多和下人带路，回去的时候是我一个人，而且我是个标准的大路痴，于是乎……

　　我迷路了。

　　看着这个我明显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我悲愤了。你爷爷的，这宫殿现在就大成这样，你丫以后还要修布达拉宫，钱太多啊！环顾一圈，四周无人，拍拍脑袋，无计可施，很好。我找了个用来供人休息的树桩子坐了下来。抬头数星星。为什么数星星？那你告诉我我应该干什么。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候，最应该做的，岂不就是保持体力，等待么。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一个半时辰……

　　在我以为自己就要被饿死在吐蕃皇宫某个角落的时候，一个救命般的仙音出现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起初我以为我饿昏了头，产生了幻觉，回头一看，瞬间激动得不知所云，忘乎所以。是真人啊！身后的人是云勃，一头完美得可以去做代言的墨黑长发还微微带着湿气，显然是刚刚沐浴完了。他脸上面无表情，在看到我一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神态后眼睛微微露出诧异。

　　听完了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完了自己的遭遇，他微微一笑

　　“我送你。”

　　就等您这句话了，爷。

　　我立刻拍拍屁股起身跟在他后头，恩，人都说秀色可餐，果然不假，这云勃虽然一张脸略微逊色了些，但是这小身段，宽肩窄臀，这小品味，白衣俊雅，这小动作，波澜不惊。刨掉了那张脸，简直就是极品一枚啊。我咽着口水意淫着，“啪”撞到了他宽阔的脊背上，哎呀，温暖，哎呀香喷喷，这香味，还略有些熟悉啊。这可不就是那天接住我的那个怀抱的味道么，有点像丁香来着，呼……云勃无奈地看着撞到了自己之后就贴了过来还伸手摸了两把的女人。有些局促道

　　“小娘子。菲菲小娘子。公主殿到了。”

　　我回过神来，大感尴尬，爷爷的，这下形象全没了，今晚上真是点儿背都背到乞力马扎罗山去了，是饿晕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吃了人家豆腐……烫着脸低声说了句谢谢，飞也似的跑回了门内。

　　门外的云勃看着那扇门，轻笑了一下，然后回身，踏着月光消失在夜色中。

　　注释（1）：横吹：唐代时候笛子的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