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再次睁眼，入眼的是客栈的房梁。

　　我一动。

　　发现自己动不了。

　　只能看着在一边守在我床边的沉蔺时，嘴角浮过自嘲。

　　「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至于此？」

　　沉蔺时抬手摸了摸的我的脸。

　　微微开始感叹。

　　「原来枝枝真实的性子，是这般刚烈的，装了两年实在是委屈你了。」

　　我闭上眼睛，不想和这个恶心的亡命之徒说话。

　　沉蔺时像是不满于我的这个态度。

　　开始扯我，像从前一样摆玩我。

　　用了狠劲，我疼得脸色发白。

　　沉蔺时见状立马放缓了动作，在我耳边沉着声音问。

　　「枝枝，爱过我吗？」

　　「爱的吧。」

　　「枝枝，你不能不爱我啊。」

　　「是你先拉我入这情爱的沉潭的。」

　　我如一条死鱼一样，毫无反应。

　　沉蔺时沉默了许久。

　　最后说。

　　「枝枝，我会让你爱的，会的。」

　　…

　　接下来，我再也看不到沉蔺时。

　　房间外面夜以继日地有人看守，看着指尖的茧子，我绝对不是对手。

　　也是，沉蔺时身边的，没有一个废物。

　　透过客栈的窗户，我只能大概模糊判断沉蔺时把我带到了一处临海的镇子上。

　　晚间还能嗅到阵阵的海风味。

　　我以绝食逼看守的人回答我的问题。

　　「沉蔺时到底是谁？」

　　「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是没用。

　　看守的人直接一巴掌把我弄晕了。

　　18

　　沉蔺时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药丸，吹了吹热茶就要往我嘴里灌去。

　　我被点了穴。

　　看着药丸，我的心有丝丝惧怕像藤蔓一般紧紧缠绕在一起。

　　沉蔺时掐着我的下颌，直接把药给我猛灌了下去。

　　我拼命地咳嗽，呛得脸色涨红。

　　「咳咳咳，你喂了我什么咳咳咳……」

　　沉蔺时把我抱紧了，温柔地给我缓气。

　　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让人心底发颤。

　　「是能让你从此爱上我的药。」

　　有一些组织，为了控制杀手，会秘制一些药物。

　　我眼睛红了又红。

　　此刻连喘气都很艰难。

　　恨不得与其一辈子被这个人拘禁着，还不如这样死了算了。

　　可是。

　　还不能啊。

　　我不能死得这般没有意义。

　　…

　　药效发作时，是我待在这里的第十天的午后。

　　全身上下仿佛被蚂蚁撕咬，心口处钝钝得疼，就像下一秒就要呼吸不上来。

　　疼的我从床上滚了下来。

　　冷汗遍布。

　　我低低嘶哑喊叫。

　　「我疼，好疼，沉蔺时我好疼……」

　　房门被人粗鲁撞开。

　　沉蔺时把我扶起，看着我在他怀里疼得抽搐，他温柔地抚过我的脸，心疼地亲了亲我的眉心。

　　「枝枝，很疼，对吗？」

　　我打了个闷气，从铜镜里能看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脸色惨白。

　　青筋乱跳。

　　唇色发紫。

　　浑身疼得抽搐。

　　根本不像人，像鬼。

　　我忍不住点了点头，含泪呜叫。

　　「疼，疼的。」

　　听到我的话，沉蔺时这才将药丸递到我的嘴边，亲手喂我下去。

　　「那枝枝就记住这种疼，每三日服一次药，那就永远不会疼了。」

　　我咽了下去，迷糊的点头。

　　见状，像是取悦了他。

　　沉蔺时一把将我抱上床上，亲了又亲我。

　　一路往下，最后又克制住。

　　在我耳边蹭了又蹭，能看得出他很高兴。

　　因为我和他都知道。

　　只要我不想活活疼死，那么这辈子我都离不开他了。

　　19

　　在这之后，看守的人也不在了。

　　沉蔺时也没避着我，有些人过来找他谈事，也没让我走。

　　是真的笃定，我走不了。

　　也传不出消息。

　　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模糊听到别人喊他。

　　喊他做，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思虑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多东西都串联在了一起。

　　…

　　「谁？！」

　　里面的人一喊，随之而来的飞镖打在了我的耳边。

　　门一开，沉蔺时就看到我站在风口处。

　　顿时变了脸色，连忙将我接了进来，朝刚才甩飞镖的男人发脾气。

　　「放肆，下去领罚。」

　　穿着一身的斗篷，哪怕他戴着面具，可我从他的声音还能认得出来。

　　他是大魏的常胜将军。

　　常胜将军警惕地瞪了我一眼，似有不满，用着我听不太懂的兰国语言霹雳吧啦说了一串的话。

　　大概意思应该是斥责沉蔺时不应该美色误事。

　　沉蔺时冷着脸，直接让人把常胜将军给轰了出去。

　　他将我抱在怀里，轻声哄慰。

　　哪怕如今，我在他眼里仍然是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枝枝。

　　我呆呆地抬起眸子，哑声问他。

　　「大魏国的将军会兰国语？」

　　「这些年，你安插了多少人在魏国？」

　　沉蔺时沉默良久。

　　最后扶着我的后腰说。

　　「魏国只是生养你的地方，但嫁鸡随鸡，以后你也是兰国人，枝枝，不会有人给你戴上叛国的罪名。」

　　「过几日，我带你回兰国，做我的太子妃，做未来兰国皇后，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

　　我推开了他，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那些药，让我体质倒退，才秋日便已经是狐裘加身了。

　　「既是生养了我，就该忠于大魏，你们兰国在大魏境地烧杀屠城之时，就该清楚我们大魏人，对你们恨之入骨。」

　　沉蔺时强势的抱紧我，任我挣扎捶打都不放手。

　　「可枝枝你说过，不觉得我有错的。」

　　我一顿，勾了勾唇角。

　　「可，那是骗你的啊。」

　　「我讨厌你，恶心你，我恨你双手沾满了我大魏国忠良臣将的鲜血，恨因为你，让整个大魏被百姓背负上腐败声名。」

　　沉蔺时青筋暗跳，脸色出奇的难堪。

　　可最后，还是对我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

　　「枝枝，我们不闹了，待会记得吃药，不然又得疼了。」

　　「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我们就这样，成吗？」

　　我闭上眼睛。

　　心底是咬牙切齿的心痛。

　　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袭击了我整个胸腔。

　　20

　　夜晚的时候，沉蔺时摸上了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喜酒，摆在了床柜边上。

　　我愣愣地看着。

　　沉蔺时抬起我的手，为我暖了又暖。

　　「新婚之时，我们喜酒未喝上，如今先补上，等回了兰国，我再补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我不想喝。

　　抿紧了唇。

　　可沉蔺时才不管，一口饮下，用口齿强势撬开我的唇。

　　强硬地灌下。

　　一股刺激的热辣酒味灌进我喉咙，热得我只想流泪。

　　沉蔺时将我压下。

　　蛮横想继续下去。

　　我没有力气阻拦，挣扎间摸到了头上的发簪，毫不迟疑地直刺上去。

　　噗。

　　我看着簪子，没想到竟是平头的。

　　沉蔺时收回了我的簪子。

　　摸了摸我的发丝。

　　「在你身边，没有尖锐物，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我摇头。

　　没发现。

　　因为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自杀过。

　　沉蔺时拢了拢我衣襟，睡在了我身边。

　　「明日我出门一趟，等再回来，枝枝我们就启程了。」

　　「最后看一眼你的大魏吧。」

　　「以后我都不会让你回来了。」

　　…

　　翌日，沉蔺时带了很多人出门了，房间外看守我的人寥寥无几。

　　若要离开，临海小镇，自然是出海了。

　　拿出纸笔，我将这些日子以来在沉蔺时身边，知晓的所有在朝廷上兰国人一一写下。

　　他说我身边没有尖锐物。

　　其实是有的。

　　我拿出藏于梳妆台柜子深处的刀片。

　　让它在烛火上烤了烤。

　　掀开衣服，慢慢在我的肚腹上划了道口子，我咬紧了后槽牙，任冷汗流尽，也不敢发出一丝一哼的疼呼声，惊动外面看守的人。

　　身为一名细作。

　　传递消息有很多种。

　　沉蔺时啊沉蔺时，你又要输了呢。

　　21

　　我眼眶泛涩，拿起布条塞进自己嘴里，抖着手把信纸折了又折。

　　绣花针一针针地缝了上去。

　　像终于听到我的动静，看守的人破门而进。

　　「枝枝姑娘？」

　　我惨白的唇抖了抖，摇了摇头，牵强地说。

　　「沉蔺时在哪？」

　　「我又发作了，好疼……」

　　「你们去找他，好疼……」

　　看守人愣了愣，也跟着急了，连忙冲出去一起寻人。

　　我在楼上窗户上看着他们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以大理寺的能力，迟早会查到这里。

　　沉蔺时，所以你就留下来吧。

　　知道魏国那么多机密的兰国殿下。

　　不能回家的。

　　我一手把几个烛火挥下，让整个房间渐渐地起火。

　　火光几乎湮没我的视线，客栈上下都开始逃命救火。

　　就在我以为快要撑不下去之时。

　　沉蔺时出现了。

　　他一把抱住我，二话不说就要带我出去。

　　我拦住了他，抬手摸了摸沉蔺时的侧脸，虚弱地笑了笑。

　　「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沉蔺时在火光的衬托下，格外悲伤，眸底猩红。

　　「枝枝……」

　　我伸出手，满手血迹，软下了声音，撒了撒娇。

　　「我快撑不下去了。」

　　「爷，陪人家好不好？」

　　沉蔺时红了红眼睛，看着我厚厚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湿了。

　　沉痛地闭上了眼睛，他握紧了我的手。

　　拦腰将我抱上床上，床柱上已经被火缠绕，周围热得要命。

　　可他还是像哄我睡觉一般，拍了拍我的脑袋。

　　「睡吧，枝枝。」

　　「等醒来，下辈子我们也要在一起，成吗？」

　　我意识慢慢混沌。

　　我忽然想起，大婚之日，我亲自引来很多人，要缉拿他之时。

　　他问我的一句话。

　　「你可有真心过？」

　　不知是回答自己，还是回答他。

　　我无意识地缓缓说。

　　「沉蔺时，下辈子，你做个好人，我也试着真心待你。」

　　「这辈子，我爱的是……大魏呐。」

　　我的手被人握紧。

　　能感觉有人在我的手腕上滴了泪。

　　特别凉呢。

　　娘亲，第一个任务就殉职了。

　　等见到我了。

　　可别嘲笑我呐。

　　我真的会哭的。

　　…

　　举国关注的大案中。

　　沉蔺时的尸体被大理寺卿亲自运送回京城。

　　据说，在他怀里的女人，皮肤完好无损。

　　在仵作尸检下，花璃璃藏于体内的名单，也随之公之于众。

　　圣上大怒。

　　没想到沉蔺时背后竟牵连了几十个朝廷重要官员都是兰国细作。

　　下令涉及名单，全部羁押彻查。

　　此案，大理寺因追查暗卫损失近千。

　　缴获近亿万两黄金。

　　卓越贡献牺牲者花璃璃，诸葛哲追加大理寺一等官位。

　　风光厚葬。

　　…

　　翌年的冬至，大理寺卿到英勇坟扫墓。

　　看着石牌。

　　忍不住苦笑。

　　傻瓜。

　　说了几遍，小姑娘家家，进什么大理寺。

　　好好嫁人多好。

　　真是和你娘亲一样的大傻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