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大概真的是昨夜吹了凉风，我染上了风寒。

　　明绪沉着脸让太医来开了几副药，又沉着脸把太医送了出去。

　　他吩咐小厨房煎好药后，端到了我床边。

　　我刚要伸手接，他的脸色更沉了。

　　「病成这样，还打算自己喝药？」

　　他拿起汤匙，像之前我照顾他那样，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喂到了我嘴边。

　　鸣佩站在一旁，惶恐地开口「三皇子殿下，这些事情让奴婢来就行……」

　　「不用，我来便可。」

　　他垂眸搅着碗里的中药，淡淡地回绝了鸣佩。

　　被塞了几口药后，我终于找到机会开了口「你今日不用去上书房？」

　　「先生今日告了假。」

　　趁我不注意，他又往我嘴里喂了一口中药。

　　我苦得皱起了眉，他严肃的神色才缓和了些许。

　　「鸣佩姐姐，劳烦你去准备些蜜饯给母妃。」

　　鸣佩连忙应下，退出了殿内。

　　只剩下两个人，我变得更加不自在了起来。

　　「我自己来吧。」

　　「太医说受了风寒会浑身无力，母妃还病着，儿臣怎么可能让你自己喝药。」

　　闻言，我松懈了下来。

　　儿子照顾母亲，确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大概是我昨晚多想了吧。

　　一碗药下肚，竟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明绪帮我掖好被子，拿着药碗离开。

　　我昏沉地靠在枕头上，感觉到自己半个人都陷入了睡眠，但又因为头疼保持着些许意识。

　　有脚步声在殿内响起，我的意识变得清明了些，但却实在是睁不开眼来。

　　熟悉的气息慢慢靠近，那人有些克制地开口。

　　「母妃。」

　　是明绪的声音。

　　我想开口回应，眼皮却沉重不已。

　　那股气息愈发靠近，带着淡淡的中草药味。

　　大概是帮我煎药的时候沾染上的吧。

　　我没有睁眼，也没有回答，再多一秒我就要陷入深度睡眠。

　　直到那股灼热的气息化为实感，轻轻地落到了我的额头上。

　　虽然仅仅只是一瞬，但还是让我的困意全部都消失了个干净。

　　脑子里绷紧的弦就在此刻断开，即使睡意全无，我也不敢在此刻睁眼。

　　感觉到明绪怜爱地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依依不舍地流连了一番，才肯收手离开。

　　殿内终于只剩下我一人。

　　我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开始剧烈地深呼吸，这才发觉脊背上早就出了冷汗。

　　简直是乱了套了。

　　15

　　过了两三日，我的风寒好的差不多了，我却还是天天称病躲着明绪。

　　明绪白日要去上书房，来我宫里请安时，我就让下人告知我在秀秀，不舒服，尽量减少和他的交集。

　　那天的吻，差点把我吓得心脏骤停。

　　无论如何，我现在都应该跟他保持距离。

　　明绪一定是小时候太缺爱了，所以才会把对我的感情误认为是特别的吧。

　　可这是不行的啊。

　　我是他名义上的母妃，怎么可以……

　　我窝在被子里，想起甄嬛传里的三阿哥和瑛贵人。

　　该死，我不会落得和瑛贵人一个下场吧？

　　装病终究还是解决不了根源，明绪很快就会察觉到异常，

　　明绪得知我的病总算是大好了，脚底生风一般跑到了我的宫殿里。

　　「母妃病了这些天，总算是大好了。」

　　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正思索着怎么才能让明绪打消他的念头。

　　想到这里，我抬眸看向明绪，温柔地笑了笑。

　　「是啊，这病总算是好了。今夜可以去养心殿陪陪你父皇了。」

　　明绪惊愕地呆在了原地，接着眼神变得黯然，睫毛低垂，一副失落又伤心的模样。

　　我这是在不着痕迹地提醒他注意身份，无论如何，我都是他父皇的女人，他的庶母。

　　谁知他居然直直地看向我，毫不顾忌地开口。

　　「母妃可以不要去吗？」

　　语气中带着祈求。

　　「今晚可以陪着儿臣吗，儿臣……儿臣最近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想要母妃陪陪我。」

　　望着他有些可怜巴巴的表情，我终究还是心软了。

　　16

　　这样下去不行啊。

　　一想到明绪的事情，我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明明我连二十五岁都不到，就因为当了明绪的母妃，比其他同龄的妃子都操劳了许多。

　　而我的好大儿，居然对我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可他的官配是叶昭华啊，怎么能喜欢我呢。

　　想到这里，我愈发觉得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我虽然不想被他囚禁，但我更不想因为我的出现让他的爱意产生偏差。

　　至少作为一个从头到尾看完这部小说的局外人来说，明绪的爱并不是我能够承受得住的。

　　我穿成柳烟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能够给予他的成长一点光亮，至少这样他不会像原著中那样，生得偏执又狠厉。

　　而他接下来的人生，应该由叶昭华来参与。

　　我终究会变成他生命里的过客。

　　17

　　我去求了皇上。

　　我告诉皇上，我三年来抚养这样一个儿子已是倾尽全力，如今明绪已长大成人独当一面，自然不需要我这个母妃再处处留意照看了。

　　皇上依旧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闻言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明绪的，朕都看在眼里。绪儿自己也对你很是看重，如今你来朕这里说这样的话，只怕是会伤了绪儿的心。」

　　我低头回话「臣妾惶恐。三皇子乖巧，这些年臣妾从未后悔过抚养他。」

　　皇上看着我，良久，他神色莫名地出声。

　　「淑妃啊，朕把绪儿交给你，你心里是否有过怨恨？」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臣妾不敢。」

　　「当年你进宫时，朕就看得出来，你虽然娇蛮霸道，却没什么坏心眼，于是便不顾群臣反对，封了你为淑妃，这样你的位分就能护得住绪儿了。」

　　「你不说，朕也知晓，朕的确对不住你，让你年纪轻轻就要承担起照顾明绪的责任。但是这些年，绪儿被你照顾的很好。」

　　我神情平静地听着这一切，再次开口。

　　「臣妾只想问一句话。三年前，臣妾流产的那个孩子……」

　　皇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再掩饰的愧疚。

　　他闭了闭眼「是朕……若是你有了自己的孩子，难免会苛待绪儿，所以朕……」

　　我知道，其实并不是皇上下的手。

　　他只是在别人害柳烟的孩子的时候，选择了袖手旁观。

　　饶是我这个局外人，此时也觉得心寒。

　　「皇上对明绪如此用心良苦，真是个好父亲。」

　　他笑得勉强「淑妃，明绪……」

　　「请皇上看在臣妾落胎的那个孩子的份上，准许臣妾入佛堂，从此青灯相伴，了此余生。」

　　我跪在了他面前，深深地磕头。

　　18

　　那日，皇上许久都未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出声，驳回了我要入佛堂的请求，但是却答应我，让我不再抚养明绪。

　　明绪找过来是迟早的事情。

　　我望着双眼猩红的少年，遣散了宫人，心中叹了口气。

　　为了保全自己，我只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了。

　　「皇上前几日说，在帮你考虑皇子妃的人选。母妃觉得那个叶昭华不错，便帮着说了一嘴。」

　　他抬头看我，往日里从未见他掉过泪，如今却双目含泪地盯着我。

　　「母妃不要儿臣了吗？」

　　「看来，你父皇都跟你说了吧。」

　　他神情哀切「是儿臣哪里做的不好了吗？」

　　我避开他的眼神「你已年满十八，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自然不需要我再来照看你……」

　　「谁说我不需要？我比谁都需要。」他吸了吸鼻子，表情就像曾经那个十五岁的小皇子一般，祈求我能怜惜他。

　　「本宫看顾你本就是陛下的旨意，如今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母妃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母妃，儿臣不要……」他惶恐又害怕地拉住我的手不肯放开「是不是儿臣哪里惹您不听话了，儿臣一定改，儿臣……」

　　「够了，明绪。」我狠下心来，终究是对他疾言厉色了起来。

　　「因为你父皇想为你找一个事事周全的母妃，我已经失去了我自己的孩子！」

　　「别让我怨恨你。」

　　明绪僵在了原地，满脸不可置信，似乎是不相信这样狠的话会从我嘴里说出来。

　　「明绪，你要好好成家，好好娶妻生子，才算对得起我这些年对你的照顾。」

　　他依旧满脸泪水地扯住我的衣襟，像是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般。

　　「那日你风寒尚在病中，我亲你额头时，你分明醒着，对不对？」

　　我斥责出声「三皇子，请你慎言！」

　　「你果然醒着。」

　　「明绪，我是你的庶母，也只会是你的庶母。」

　　「或许你还不懂情爱，误把依赖当成了别的东西。我不管你，但这些话，我就当做没听到过。」

　　那瞬间，我看到明绪眼中的眷恋和期望破碎得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