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神魂颠倒
电话尖锐地响起来，崔小涛望着电话机等它精疲力竭地响了好久，才极不情愿地去接。
是周先文，他态度很不好：“小崔子，你的《政府工作报告》是怎么起草的，好几个数据与统计局上报的有出入。小伙子，你脑袋瓜那里一定有问题了。马上到我这里来一下。”
崔小涛心子一沉，赶紧抓过笔记本，朝市长办公室赶去。
周先文比崔小涛大15岁，在他们平常市是最年轻的领导干部。他是省级机关的后备干部，派到他们这里来挂职镀金，任职四年政声颇好。
他们这个市历来有两派，一派是陈派，领军人物是市委书记陈家民；一派是黄派，领军人物是市人大主任黄同学。陈派实权在握，目前处于上风，而黄派土生土长，乡镇长十有六七都是黄同学的老下级，根基深厚。周先文没有派，要算也只能算飞鸽派。他一挪窝，空余的位置自然成了香饽饽，两派的人都虎视眈眈窥视着。社会上早就有风传，黄同学的族弟，现任市委办公室主任的黄同方已被内定为市长人选。
周先文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天色很好，外面阳光明媚，正对着窗户的黄桷叶片闪烁发亮，焕发着勃勃生机。窗户旁的花几上，坐着一只景泰蓝描花花盆，盆里是一株云竹，殷绿，细细的针叶鸟翅一般爹撒着。
“周市长，我来了。”崔小涛轻轻走到办公桌前说道。这时崔小涛看见他案头有一幅龙飞凤舞的草书，上书：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彩于夏月。因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也。
崔小涛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将头扭开。周先文喜欢书法，平素也爱写写画画，这大约与他走上领导岗位有关。不过他虽是市长。却从不在市里任何地方留下墨宝。一次，一个做生意的朋友商场开业，要崔小涛找周先文写个店招。当时崔小涛还在给周先文当秘书，以为完成这个使命不成问题，哪想却被周先文训了一顿。
他说：“小崔子，你怎么不长脑袋胡乱答应?不是我驳你面子，这字我不能写，此风不可长。你想，人家场面那样大，我如果不是市长人家能要我这几个狗脚爪字?”
让崔小涛在朋友面前丢尽了颜面。
周先文缓缓回过头：“小崔子，你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啊，是不是因为我要走?”
崔小涛赶紧将笔记本拿出，刷刷记录着他的指示。“周市长，那数字是我疏忽了，我马上回去改。”
周先文忧心忡忡地说：“你别记录，我的话不是圣旨。至于改动那倒不必，不过几个数字我已经改了。就这稿子质量看，你已经成熟，我都没有多少改动的地方。怎么，我要走了，你心里不开心?”
崔小涛一时语塞，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从上衣口袋摸出手机，将手机打开递给崔小涛：“小崔子，你给我发这个信息，是什么意思?”
短信?崔小涛敢有事无事给领导发信息，他是吃错药还是借了个豹子胆?崔小涛忐忑着将手机接过，匆匆朝手机屏幕一瞥，来电号码千真万确是崔小涛的。
上面写着：“亲爱的，你是我停泊的港湾，我想你!”
崔小涛一下想起来，这是他今早给于美美发的，他怎么这样混，将这信息发在了周先文手机上。
崔小涛感觉天一下坍塌了，无力地扶住桌子边沿：“我，我——”
周先文走过来，用拳头狠狠擂了崔小涛胸口一下：“小崔子，人家说心腹大患。你知道指什么吗?”
崔小涛好像掉进冰窖，浑身上下一阵冰凉，牙齿也咯咯了。天，他这是什么意思?“周市长，我，我——”
“小崔子，我知道你政治可靠，所以才力排众议提拔你当副科长。你跟了我半年，我能扔下你不管?你说呢?”周先文和蔼可亲地望着崔小涛，那眼光活像柔软的刷子，在他脸颊上扫来扫去。
崔小涛好感动好感动啊!说实话，遇见这样的领导，真的是他家祖坟埋对，冒了青烟。崔小涛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崔小涛嗫嚅着：“周市长，谢谢您，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好的，新市长也从省里来，是我研究生同学，是我哥们，我会叫他关照你的。你去吧。”
崔小涛站着不走，望着周先文。
“你，还有什么事情?”
“周市长，您就要走了……”崔小涛望着他慈祥的面容，真的有恋恋不舍的感觉。
“小崔子，什么事还需要我帮忙?”
“我，是我女朋友家的事，就是办理煤矿开采证，在安全局那里给卡住了。”
“哦，是吗，他的条件具备不具备?”他眉头一皱，又很快舒展开来，“女朋友?小崔子，你什么时候交上女朋友了?那么，你手机上的——”
崔小涛赶紧将他与于美美恋爱的事给周先文汇报了，不过崔小涛是这样介绍的。她是崔小涛中学同学，刚大学毕业，现在在明星公司工作。
“是这样一回事?”周先文哦了一声，沉思着，好一会才对崔小涛说，“她叫于美美?那她父亲的煤矿，条件是否具备?”
“据说有一点小缺陷，不过他那个开采点在双树，镇上有个红星煤矿条件比他还要差，可是却被批准开业好几年了。”
“你说的是双树镇?”周先文问道。
双树镇，那是人大主任黄同学的家乡和发源地，红星煤矿的矿长就是黄同学的族弟黄同西。崔小涛为什么说这个，就是要引起周先文的注意。周先文与市委书记陈家民不和，但是表面上还友好，见面总是笑容满面一派团结和睦样子。倒是这黄同学，自恃对地方发展做出过贡献，总是当面指责周先文，曾经在周先文办公室指着周先文的鼻子大骂，甚至还摔碎了一个杯子。
周先文说：“好的，我知道了。你女友是双树人?你这挑剔的秀才都被弄得神魂颠倒，大约十分漂亮吧?哈，你让她父亲去办理手续，我会给安全局打电话的。哈，你什么时候交上女朋友的，也不告诉我一声?怎么样，女人容貌可不能太出众，不然男人可没有安全感哟!”
崔小涛冲动地握着周先文的手，连声地对他道：“谢谢您，谢谢您，周市长，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办。”
“小崔子，你老爱提我的官衔，官衔算个什么呀!你记住，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你大哥，你就是我的小弟。”他又狠狠地擂了崔小涛胸口一拳。
崔小涛被这一拳砸得身子一歪，心里却乐开了花，感觉到甜，感觉到爽，还恍惚看见了眼前游走的一方酥白。真的，就像他抚摸着虞美人那潮湿平滑的酥胸那种感觉。天，崔小涛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他是不是有病了?他胆怯地望着周先文，还好，他依然笑吟吟地望着崔小涛，根本没有发觉他心里那种卑劣的想法。
崔小涛恭恭敬敬朝他鞠了个躬：“是，周大哥。”
在崔小涛转身出去时，周先文又将崔小涛叫住，将那幅草书递给他：“小崔子，我要走了，这幅字就算我送给你的临别礼物吧。”
崔小涛如获至宝，将那幅叠好的字捧在手中，退出了市长办公室。回到秘书科，科里几个人正谈论着什么，见崔小涛进屋都很快噤了声，低头处理着自己的事情。而崔小涛旁边的小六子则诡秘地瞥他一眼，那笑好阴沉，崔小涛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将那一幅字小心地锁进柜子。
这时小六子走过来，鬼鬼祟祟地将嘴巴凑到崔小涛耳边：”小崔子，听说你要挪动位置，周老大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崔小涛不禁莞尔一笑，揶揄地道：“小六子，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连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做你的正事，别一天鬼鬼祟祟，这可是雷区，小心触雷!”
小六子失望地咕噜了一声：“草木皆兵!”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崔小涛将电脑打开，上了QQ，一会儿，就见虞美人发了一条美人鱼朝他频频舞蹈。崔小涛打开对话框，看见了她留给他的话。
“兔，我老爹的事办得如何?想念你，也好想我老爹的煤矿能及时开张哟。我的好流氓兔，无论如何，千万千万你一定要把所有手续办好，不然我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后面那三个惊叹号，是用红色打的，好显眼。
一般情况崔小涛上班时间不上网，更不聊QQ，因为他毕竟是副科长，管着好几个人，崔小涛可不愿在这些细小问题上犯禁。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崔小涛只想尽快将结果告诉她，崔小涛心爱的女人，将他的喜悦传送给她。
当崔小涛将消息发出后，画面上是一队排列着队伍的士兵，吹着冲锋号，举着战旗，高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从电脑屏幕上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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