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盛宣昨日在宫中宿直，没休息好，眼下一片乌青，上了马车吩咐道，“去云泉山。”

“大人不回府歇歇吗？”莫羽问道。

盛宣没答话，马车里一片寂静，仆从只好驾着马车出了城，也不知那云泉山有什么好，大人最近去的格外频繁。

马车摇摇晃晃，盛宣闭着眼睛补眠。

在山脚下，一位少年驾着马赶超了他们，马蹄扬起一片尘土，呛的莫羽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每逢二十，灵泉寺闭门，山上往来的路人就少了。

叶瑶在房中躺了两天，见了五六个大夫，诊断之后，皆言是箭伤的后遗症加上忧思过重所致。

苏明阳见请来不少大夫，还以为是不相信他医术，没少给自己脸色瞧。

不过自己也没有解释就是了。

今日天气好，叶瑶独自上了山，沿着小道一路上去，穿过灵泉寺，就到了竹亭。

那颗丹若树还在，顶上的果子却不剩多少了，只有寥寥几个。

她没做停留，朝竹亭的方向而去。

头发一半用木簪绾起，一半披散在脑后，风一过，扬起几根青丝。

身上的衣服依旧是白色的，没有任何花样，只看背影都带着丝丝清冷。

竹亭的一侧便是山崖，所以这个竹亭还叫崖心亭，叶瑶站在那儿望向幽深的山谷中，多日以来那颗焦躁烦乱的心竟有了一丝平静。

前面虽是万丈悬崖，可一转身就能看见道路，虽有些阻碍，但好歹不是只有她一人。

明日是她的十五岁生辰，哥哥出征前托萧慕南打了一把剑，若不出偏差，明日她就能收到，在过一日，谢允禾册封为后的圣旨也会传到武安侯府。

她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回想着上一世的种种，她并不打算阻止谢允禾入宫，要让她们爬上高处，在眼睁睁看着自己摔下来，才好。

脚步不自觉的向前迈了一步，身体被人猛地向后拉开，叶瑶一怔，耳边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叶小姐，自杀可不是叶家人的风骨。”

叶瑶挣开盛宣的手，回道，“我没想死。”

盛宣收了手，背到身后细细的打量着她，又朝一步之余的崖边看去，脸上的神情明显是不信。

“盛大人误会了，我只是想看看风景。”与盛宣拉开距离，叶瑶解释道。

盛宣眉梢微挑，不与她争辩，只道，“叶小姐既然不是想寻死，那还是少做这些危险的举动，万一失足掉下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叶夫人尚在病中，令弟年幼，这偌大的叶府怕是全凭叶小姐支撑吧！”

叶瑶沉默不语，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上一世她与盛宣的交集并不多，记忆中，盛宣也不是个如此话多之人！

“本官说的不对？”盛宣见她不说话，问道。

叶瑶屈膝，视线落到脚面，语气中带了几分淡漠，“劳大人费心。”

盛宣突然笑了一声，逼近一步，“叶小姐是的言外之意是想说本官多管闲事吧？”

“小女不敢。”叶瑶微微拧眉，后退一步，两人保持着一臂之距。

盛宣笑意一收，面前的小姑娘温顺柔婉，恭敬端庄，只是身上少了一年前的那股肆意潇洒劲儿头。

也不知叶将军在天有灵看见叶瑶如今这般是该欣慰，还是该心痛？

“叶小姐若无事，便与本官赏一赏这云灵山的景色吧！”话落，他率先朝叶瑶身后的竹亭走去。

叶瑶犹豫一下，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竹亭中落座，莫羽面无表情的守在竹亭外。

“听闻叶小姐身体不适，在京城中广寻名医，如今看来这大夫医术倒是不错。”

还有力气爬山，想来是好的差不多了。

既然连他都知晓了，看来事情是已经宣扬出去了。

“顽疾罢了，好好调养就行。”叶瑶含糊的解释了一句，反正她这病也确实是顽疾，一时半会好不了，任谁来看也不是作假。

既是顽疾，那便是一时好不了了，盛宣垂下眸，掩下了眸中的那一抹担忧。

一时无言，偶尔有几片枯黄的树叶从枝头落下，叶瑶神色淡淡的望着，心头却泛起了疑虑，这段时间她与盛宣遇见的次数是不是有些多了？

翰林院这么清闲吗？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巧合。

盛宣一抬眸，便看见了她白皙的侧颜，小巧的唇微微抿起，眉宇间好似带着几分忧虑。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引起了叶瑶的注意。

对上小姑娘不解的目光，盛宣脱口说道，“如今京城甚是热闹，武安侯府的谢世子要说亲了，但凡是家中女儿适龄的人家，都想着攀上一攀。”

“听闻叶小姐与世子自幼交好，不知对此事可感兴趣？”

叶瑶没想到他会如此问，手指不自觉的捏紧，片刻后淡淡的说道，“没兴趣。”

“当真没兴趣？”盛宣盯着她，似是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叶瑶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盛大人觉得我该感兴趣吗？”

“京中早有传闻，谢家欲与叶家结亲，只等叶大小姐及笄，便会上门提亲。”

盛宣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可恶，明知人家两人青梅竹马，也明知叶瑶此时正处孝期，却还偏偏要往人家伤口处撒盐。

“大人也说了是传闻，我与世子清清白白，这些惹人误会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叶瑶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偏开头，收紧的手指渐渐松开，语气没有半点起伏的说道，好像她与口中的那个人当真毫无瓜葛。

良久，盛宣展颜一笑，给本就俊逸的容颜添了一抹亮色，只可惜，叶瑶并没有瞧见。

“是本官失言了，还望叶小姐别往心里去。”

叶瑶摇头，示意他自己并没有往心里去，却在心中冷笑，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会有失言的时候？只是她又实在不明白盛宣的话究竟是何用意。

此人乃是天子近臣，城府颇深，她看不透他。

“小女出来时未告知家母，怕她担心，就先回去了，这片景儿大人便一人独赏吧！”她起身告辞。

路过丹若树，脚步微停，仰头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盛宣坐在竹亭中看着那一抹倩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吩咐道，“莫羽，摘两个果子下来。”

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是。”莫羽朝着那棵十多米高的丹若树走去，眼角忍不住抽了抽。